那年那雪
文/陈立军
北京的冬天是很冷的,树也枯了,草也黄了。要想在外面见到鲜艳的花朵,那可真是难上加难了,但有那么一种花,她冰清玉洁、优雅飘逸、沁人心脾,她会在每个冬天不约而来,有的年头多些,有的年头少些,总之是可期的。这便是来自天外的浪漫多情的雪花了。

早年,我在北京的四合院里住过,那年月里雪花经常光顾,而且来了就不走了。院子里的地上、树上,还有房顶上,差不多整个冬天都铺着一层厚厚的白雪,连犄角旮旯的地方都被白雪覆盖着。印象中,只有房顶上的几株枯草能够露出头来,在寒风中瑟瑟发抖,乍看着有点孤单,但我倒觉得它们挺幸运的,整个冬天它们都被白雪抚慰着、温润着、呵护着,来年春天,雪化之时,它们便会最先发芽吐绿,且在高处不似田野小草,没有生命的担忧,得以躲在闲处过平生,不免让人心生羡慕。
冬天的日子多少有些单调和寂寞,要是哪天忽然听到有人在院子里喊:“飘雪花了!下雪了!”人们便会一个个地跑出来看雪,那真是个热闹和开心的场面。漫长的冬日里,大家似乎很珍惜这个能聚在一起的时光,大人们一边扫雪,一边聊着眼下的日子和一些家长里短的琐事。聊得兴起,便会从院子里聊到胡同里,还跟胡同上出来扫雪的街坊一起聊。大点的孩子们很难踏实地待在院里,他们早就撒了欢,跑到别处堆雪人、打雪仗去了。小点的孩子们手里举着冰糖葫芦在旁边瞧着,还有的就在一旁玩自己的。现在想来,那也是很有趣的场景呢。

有个别秀气的女孩子很稳重,不打不闹的,要是她正好穿着红袄静静地赏雪,一定会令你眼前一亮。白色的背景下,一位红艳的女孩点缀其间,不就是一幅动人的写意人物画吗?不就是冬天里开出的花朵吗?不知道这在多大程度上,能够弥补人们在漫长的冬季里看不到鲜花的缺憾?
说起来,雪花也是有着自己的性情的,她通常不大听人摆布,要么盼也盼不来,要么就不期而至。在我的记忆里,雪花似乎很喜欢赶在年前来,赶在家家户户采办年货的时候来。也许你正走在路上呢,雪花说来就来了。她身姿轻盈,好像蝴蝶一样欢快地在你眼前上下翻飞,还会一片一片地落在你的脸颊上、衣袂上。你要是女孩子,雪花兴许会落在睫毛上呢!
雪花就这么飞舞着,这么一路上陪伴着你,也陪伴着从你身边走过的男男女女,老老少少。即便相识的人停下脚步说起话来,雪花也不肯离去,她好像在说,要过年了,来给你增添一份喜庆。这倒也是的,一路上,总能听见打招呼的人说:“好大雪啊,瑞雪兆丰年!”说完,便在雪花的簇拥下,脸上挂着笑回家去了。
家中的炉火烧得正旺。大人们在忙着准备年夜饭。你呢,可以围着火炉取暖,吃点烤白薯,嗑点瓜子什么的,也可以哈口气,化开窗上的一小块冰霜,傻傻地看晶莹剔透漫天飞舞的雪花。雪花会落在刚清扫的过道上,也会消失在树影里,更有的雪花会迎面向你飘过来,隔着玻璃,雪花只好落在外面的窗台上了。这不免会让你心有所动,至于触动了什么,倒也说不清。
雪后的北京别有一番风景和韵致。一夜大雪过后,日出清晨,天空变得异常清澈和明朗起来,连惯有的北风都停了。在阳光的照耀下,白雪织就的银色世界熠熠生辉。这会儿,咱就不说银装素裹的颐和园有多么妩媚多情,也不说红白相间的故宫有多么俊美堂皇,更不说白雪皑皑的八达岭长城有多么苍茫和壮美了罢。
院子里,时不时地飞来几只喜鹊和一些麻雀,它们在树间跳来跳去,叽叽喳喳地欢叫着,有时还会飞落到地上觅食。树枝上的白雪被鸟雀们触落下来,好像又飘起了迷人的雪花。大人们也没闲着,在院子里忙着拜年,不住地相互说些祝福的话语。

这会儿,不知谁家的鸽群在头顶上盘旋起来,唿哨着飞掠过高耸的树梢,潇洒地奔向远方去了,似乎向着雪花飘来的天外去了。那一刻,我的目光越过房顶上的那几株枯草,望着鸽群飞去的明朗而又神秘的天空,不知怎么的,竟愣起神来……远方什么样?天外还有什么呢?我的心仿佛跟着鸽群一起飞向远方去了。
(作者系离退休干部局西单活动站退休干部)